怪人写怪文
接受委托

青日浮光梦

酒吞童子凛月X通灵高中生真绪 


 


当这个梦醒来的时候你又会在哪里呢?


青日浮光梦

 

与朔间凛月的相遇就像是梦境中的倒影。

 

“给,这是今天的份,多的没有了啊。”

已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因为被遗弃而年久失修的神社坐落在小镇外的森林里,入口天花板上麻绳牵着风铃,募款箱的表面落了一层灰。怎么看都是已经荒废很久的神社,感到奇怪的是,唯独外廊被打扫得很干净。

此刻的外廊上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立的男孩有一头番石榴般鲜艳饱满的短发,额前的刘海因为太长了被用明黄色的发卡别到了头顶,他身上套着深蓝的校服外套,外套里是深色的帽衫,他是这里镇上的学生,现在是放学后。他提着的塑料袋里装满了廉价的鸡尾酒饮料。

这里应该指出他还没有成年,但这一袋子看来并不是他留给自己享用的。

“谢谢哦,ま~くん还是老样子。”

坐着的那位舒服地盘着腿,他长着一张属于少年时代的、极稚嫩的脸,身上穿着宽大的,显然已经是几个朝代前时新的汉服,领口大肆敞开露出里面大片乳白色的肌肤。这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相貌甚至比女人还要清秀,让人在意的是,他乌黑的发间长出一对血红色的小角,在透过树叶照射进来的阳光里显得明媚鲜艳。

“什么样子?”

少年一挑眉毛,来了兴趣,看起来对于自己在面前这位鬼的眼里形象如何很感兴趣。

“每次都嘴上说着不要,还不是来了,真是不坦率啊。虽然这样挺可爱的。”

他说到了可爱,这让缩在校服里的男孩脸腾地红透了,他一面对于他这幅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样子埋怨不停,一边把一袋子酒都摔到他怀里。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两瓶价格稍稍昂贵的清酒。朔间凛月见了连声叫好。

“简直像个老头子一样。”

尽管总是对于真绪的照顾挑三拣四,却从来不会和到手的食物过不去。朔间凛月是这样的鬼。

被这个鬼缠上,是在几个月前。之前真绪总是被各种各样的鬼缠上,自从遇到凛,对方帮助自己除去了总是来捉弄自己的小妖之后,就成为了唯独困扰自己的大麻烦。

“本来就是老爷爷嘛,ま~くん真是越来越明白啦。”

酒吞童子。

最初凛月这么自称的时候,真绪还以为他只是在假借一个名义来虚张声势——酒吞童子是传说中妖怪的首领,而面前的鬼除了头上顶着一对角,看起来就是彻头彻尾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而且还是那种不求上进,成天哈欠连篇提前步入老龄化的男子高中生。这样的妖要怎么当上首领,让真绪对于现代妖怪的处境感到堪忧。

等到后来他履行约定帮了自己一个忙后——“这只是举手之劳。”轻轻松松地解决了一直缠在自己身边的小妖的凛月,说实话有点帅气。这件事的真实性也稍微得到了证实。

虽然也喝别的酒从不挑剔,不过凛月最喜欢喝清酒和啤酒,据他所说,不论喝多少也不会醉。要是他平日里嚷着口渴口渴个不停,那就是他想喝酒了。

虽然真绪也试图拒绝过他,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没有义务要给他提供这种让人显得自甘堕落的饮品,他第一次被凛月吸血就发生在同一天,准确地说,是紧跟在那句话之后。

 

那时候的真绪跟凛月还没认识多久,他只是普通的学生,再怎么说隔三差五就需要买几瓶酒的开销对他来说也有点破费。诚然他也不是真的心不甘情不愿被迫地在做这些事,但还是忍不住装作认真的样子去试探说:“总是喝酒的话会变成腐烂的人吧,所以不要总是问我要酒喝,不会再去买了。”

那位妖怪之王听了他的教训只是歪了歪脑袋,像是他在讲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然后一把掰过他的肩膀,那一刻真绪还以为自己要挨揍了而紧张地把双眼紧闭。结果对方只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量撕开自己的领口,在真绪害羞又尴尬的阻止和大叫中,尖利的牙齿撕破了表皮,凛月湿热的呼吸和鲜血流失带来的凉意和麻木交织,这让真绪一下呆住了。

他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哈啊”的喘息声是从自己微张的嘴里发出来的,凛月吮吸着他的脖子发出奇奇怪怪、黏糊糊的水声,尽管他知道自己理应马上把这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大的男人一把推开然后毫不客气地对他大声斥责,但他被吓得一动不能动,扶着凛月肩膀的双手在抖个不停,心脏失衡地怦怦跳动,就像是它厌倦了这个牢笼想要脱离他意识的束缚。

凛月一直喝血到他满足为止,被他咬破的脖颈一大块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上面还留着自己亮晶晶的唾液。他对于真绪吓到呆滞的反应最开始还得意洋洋,等看到那个男孩煞白的脸才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对。

“ま~くん?”

他皱了皱眉,真绪却呆滞得毫无反应。

“ま~くん!”

“啊……”

“ま……”

他伸出的手被真绪狠狠地挥开,真绪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注视着他,呼吸还没有平缓,领子也没拉回去,拎起自己的背包起身扭头就跑。

“等!ま~くん?!ま~くん!”

 

衣更真绪最开始回想起那个场景,觉得那是一个近乎于男女之间亲热的动作。

他也是正常的男子高中生,这样的行为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姑且把凛月当做男人吧,虽然他的长相比女性还要优美,又不算是个人)实在很奇怪。

随之涌现在脑海中的,是尖牙刺破皮肤的触感,血液流失的空虚,就算只是现在回想一下,也让真绪呼吸一顿,感觉后背发凉颤抖不停。

他自小对尖锐的东西有或多或少的抗拒,经过那件事情之后,更是连自动铅笔的笔尖都不敢面对。凛月那里,也是给自己做了几天思想工作之后,才又任命地买了一塑料袋的酒再度造访。

对方没有对于自己这些天的缺席过多地追究,他的话语依旧尖酸刻薄又有些有趣,对方没心没肺的一切如常此刻却让真绪感到一种熟悉的安心。

“什么啊ま~く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明明被吓得哇哇大哭还是乖乖地给我带酒来了嘛。ま~くん你该不会其实很喜欢吧,你是抖M吗?”

“别上来就给我胡乱编造一大段诽谤啊,真是,之前明明自己说了没有酒喝就会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吧!话说你这几千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凛月见到再度前来的真绪不免有些意外,尽管有资质可以看见妖怪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是即使是被伤害,对自己感到恐惧却依旧会忍不住担心所以再度前来的人,除了真绪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几天前还因为凛月一言不合咬了自己的脖颈吓得不敢见面,现在却其乐融融地坐在神社的外廊,垫了张纸在上面放上食物和酒水,就像是在外面野餐一样。

“ま~くん真温柔啊——将来会成为一个体贴的好妻子的哦。”

不仅仅是清酒,还有一些饭团之类真绪表示是自己便当做多的产物,正好要来看凛月就一起带来了。尽管喝清酒配饭团很奇怪,但真绪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比吃着人类食物还评头论足的妖怪更让人奇怪的景象了。

“如果要夸奖的话就用更正常的方式啊,还有你这家伙也会感到饿的吗?”

“不会吧,不吃饭团也不会死。”

“原来如此,不愧是妖怪啊。”

“不过不喝酒的话会渴死哦,妖怪也是会死的,灰飞烟灭那种。”

“啊啊,你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的零花钱可全都贡献给你的胃了,就不能稍微节约点喝吗!”

虽然清酒之类的东西不能算是很昂贵,至少比较起那种摆放在玻璃柜台里的红酒葡萄酒之类的饮品来,已经算是很亲民的商品了。不过真绪也不是那种会一脸平静地说出类似于“我家其实有私人游艇哦”之类惊天动地发言的富二代,父母比起他更宠爱家里的妹妹,按照凛月的酒量,他的积蓄早就岌岌可危了。

“不要。”

简短的两个字把真绪欲说出的口的话全数给噎了回去,他只感到心里窝火,要不是明知道肯定打不过这个人,真想往他脸上来上一拳先出口恶气。

“要不然,我喝ま~くん的血也可以啊。”

“什!”

“ま~くん的血又香又甜,如果有你在的话就算没有酒喝也无所谓,这样满足了吧?”

凛月不光嘴上说说,还故意手臂往地上一撑,上半身和脸都凑了过去。

这让真绪回想起了几天前凛月吸自己血的场面,脖子上的咬痕还没有退下去,他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伤口,害怕地讲身体缩起来。

“不,免了,凛月,求你别……”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抖个不停。

尽管凛月是开玩笑的,但他没想到真绪会那么大反应。真绪的反应太激烈了,以至于他心里萌生出一丝罪恶感。

“那就给我带酒来。”

凛月不留痕迹,故作轻松地说,渐渐平复下的真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嘴上抱怨着“我为什么非要照顾你这个家伙”,但是凛月知道他还是会来的。他觉得很奇怪,平日里自己不喜欢被人打搅,就算是有想要拍马屁的妖怪倒贴上来一个劲好吃好喝地伺候,也只是觉得烦躁,但他突然有一点点期待,不是每天都有固定的食物,而是每天造访的真绪,让他难得打起了精神。

 

再回到最初,这个少年和这个鬼初次见面的时候。

大概是秋天,或许还要更早的时候,这个废弃已久的神社来了一位访客,他穿着轻便的短袖短裤,把长长的刘海别到了头顶。

那个访客是衣更真绪。

他把硬币投进了募款箱,在心里许愿进入高中以后不要因为自己能看见妖怪的事情而惹出麻烦,甚至被班级孤立。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在那之后他就小心翼翼地隐藏起了这个秘密,热心肠地帮助别人,让自己成为一个平凡的、随处可见的男孩。

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杂草细微的摩擦声,他扭过头,那是他和凛月第一次见面,这个所谓的鬼王狼狈不堪地趴在草丛里,像是一具僵尸一样向真绪伸出了惨白的手。

“呜哇!”

虽然被那样一个在恐怖片中时常可见的场景吓得不轻,但好歹真绪从小到大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他马上意识到那也是个鬼,那对角从他浓密的黑发中露出了端倪,一种写作多管闲事读作爱作死的本能驱使他小心地上前,他听到了那个微弱的声音从杂草的根部像是芳香一般缓缓地升腾。

“给我酒……”

孽缘就是这样结下的。

这位热心肠的准男子高中生很快地跑到镇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听啤酒,等到他往回小跑的时候才开始在意起身穿古代服装的鬼能不能接受现代的酒精饮料。

但是酒鬼可能都是来者不拒的一路货色,不分古今无论中西。他看着朔间凛月近乎癫狂地夺走自己开好的罐头,咕嘟嘟把容器里所有的水都灌进了自己干涸已久的喉咙,随后满足地长叹一口气,低声呢喃着“诶呀这下得救了”之类的话。

“话说你是人类吧,能看得见我?”

“比你长相更恐怖的也看见过哦。”

他还是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对角上挪开。虽然少年的脸完美无缺,如果没有那对恐怖的角就好了,衣更在心里呢喃,但他不可否认那双角为这个少年带来的魅惑和神秘色彩。

“嗯哼——也就是说是能看到妖怪的人类,这样的人类可不多见。”

那妖怪盘腿坐着,白皙的腿从布料中伸展出来。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毫不掩饰地对真绪一番打量,这让衣更感到自己就是等待被买走的展览品。

“多亏了这种特异功能啊,从小到大过的都不会无趣。”

与其说是赞美,听他的语气更像是一句揶揄。

作为能够看到妖怪的稀有人类,尽管凛月觉得很有意思,但是他的家人可完全不是这个态度。

那还是发生在童年时代的记忆,小时候的真绪时常会对着干净的白墙,拽着妈妈的裙角问“妈妈那个爬在墙上的女人是谁?”或是指出母亲的衣柜里有奇怪的东西。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衣更家的父母觉得这事很邪门又让人毛骨悚然,那时候衣更的母亲还在怀孕打算生下她可爱的女儿,就找急忙找来了一个不靠谱的道士,在屋里胡乱做了一同法,这事以真绪闻了一个月的檀香作为结局。虽然这股香没能熏跑他身边的各种妖怪也没有让他变得再也看不见,但是他后来就知趣地对于他能看见的灵异现象闭口不提。

他的父母就欣慰地觉得,也许是因为要生下女儿,儿子意识到了自己地位的危机感做出的自保的行为。

一直到现在,真绪也渐渐习惯自己时不时被妖怪缠上,跟父母的关系,因为他时不时的异常行为,比起常人更为淡薄,久而久之,对于妖怪的事也意外的上心,多半基于他多管闲事的体制。

“可能是你投错了胎吧。”凛月毫不在乎他从小到大因此受过多少排挤,感到多么孤独,他的话不冷不热,轻描淡写,“以往能见我的人要不是阴阳师,就是些要死的人。”

有将死之人能够通灵的传说,凛月见过不少倒在病床和血泊中的人,因为看到自己而露出的诧异神情。

“可我只想做个普通人。”真绪把包一背,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

“酒你也喝了吧,我走了哦,以后多保重。”

“不给我酒喝几天后,不对,明天就会死。”

凛月还潇洒地盘腿坐在地上,用无辜的眼神仰视着扭过头来的真绪,像是一个索要糖果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衣更真绪。”

“哦,ま~くん。”

“别随便乱叫啊!”

如果应了别人的呼唤,就是会结下名为缘的咒,是衣更真绪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呼呼,我叫朔间凛月。明天也来嘛,ま~くん。还有人类的酒现在变得奇奇怪怪,有一点刺刺的,真新奇,记得买给我哦。”

“你把我当什么啦!所以说我才不想管妖怪的事情,以后也别见面了!”

虽然这么说着气冲冲、匆忙地跑走,不欢而散了,凛月那句话也纯粹是给自己找一点乐子没有多心。能看见妖怪的人类可不多见,放跑了再见到一个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没准对方还是阴阳世家的人,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跟人类打交道是很新鲜的,毕竟他们打不过自己,还硬是要虚张声势,为了捉住自己绞尽脑汁,于是凛月一有机会就要好好地玩弄他们一番。

没有想到第二天,衣更真绪居然听他的话又来了神社,还拎了一大袋各种味道的鸡尾酒饮料。

那之后近乎每一天都会来,偶尔他会在太阳落山之前缺席,凛月不会去找他,他从不离开神社,但会在第二天抱怨。

后来朔间凛月也慢慢知道了,衣更真绪这种近乎于病态的,无法拒绝别人要求的善良性格。

朔间凛月是个心眼有点坏的鬼,觉得这样的人不好好抓紧机会欺负简直是吃了大亏,于是总是将他呼来喝去。凛月的作息昼夜颠倒,如果来得太早会被抱怨打搅了他的睡眠,来晚了又说你难道是想把我渴死吗?

凛月在自己原本只是打算偶尔驻足的神社里,把这个叫衣更真绪的少年耍得团团转,即使是这样,真绪还每天过来,有时会提起自己在学校里的朋友,有时会对学生会的事情大倒苦水,凛月慢慢地也了解了一些真绪的事情,虽然他讨厌记忆一些东西,但如果那是有关真绪的事情他倒觉得很快乐,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竟已经相处了几个月的长久。

凛月有一天跟真绪说,ま~くん你大概是世界上从古到今最懂我的人了。因为他已经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衣更真绪听了之后反应怪不自在的,他把视线别开了又重新黏回凛月身上,却是很认真地应:彼此彼此。

 

凛冬快要过去的时候,情人节来了。真绪所在的高中,是男女比例均匀的学校。真绪上高中以来把自己能看见妖怪的事情藏得很好,待人温柔热情,长得也很清秀,收到的巧克力和小礼品从来不会少。他用附赠的纸袋将它们一一装好,犹豫之后,将给自己的几只玫瑰,转送给了自己别的男性好友。

放学回去的时候,真绪被女生缠住表白,考虑到自己被妖怪缠身会给她们带来许多困扰,多年以来都会干脆地拒绝回去。但是这么一拖沓,去凛月那的时候就已经快要日落,冬快要完结,白天的时间渐渐变得充裕。

因为自己带了不少好吃的,显然凛月没有太多责怪真绪的意思,虽然妖怪不需要填饱肚子,但是普通的味觉还是有的,而且凛月还是一个很挑食的人。

真绪对于甜食没有太大的意见,但是这个数量一个人吃实在让人头疼。种类各异的巧克力,每年都让妹妹解决也不是办法,(问题是对方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表示巧克力的热量和卡路里如何如何(一串数据),自己会长胖。)现在多了这个可以帮自己品鉴美味的凛月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总觉得这个太甜了……”

“很腻啊,我不是很喜欢草莓的味道。”

“我倒是喜欢甜甜的东西。”

“这个好像用了咖啡粉……我看起来很喜欢喝咖啡吗?”

“尝起来倒是有点苦……”

“对了凛月咖啡吃多了会睡不着。”

“!?!”

他们两个大男人就这样背后对于别人的劳动成果评头论足,真绪姑且不说,只会做一些普通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凛月作为妖怪当然不会有下厨做菜的经验,不过他总有奇怪的感觉,虽然这个人总会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但是或许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不会差。

“凛月你尝尝这个。”

真绪突然从背包里抽出一盒彩纸包好的巧克力。比起之前他们拆过的几包,这一盒的包装显得更朴素简单,在撒了一地的粉红彩纸中,淡蓝色的礼盒显得突兀又新奇。

“ま~くん你不吃吗?”

凛月感到有些奇怪,之前的那些真绪都是跟他一起分享。但真绪只是摇了摇头。

他顺从地拆开包装,掰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好吃吗?”

真绪睁大眼睛观察他的表情,凛月想他已经知道真绪为什么只让他吃,他也看出来真绪极力却掩盖不住的眼中的期待,他嘴里嚼着在唾液中慢慢化开的巧克力,却只觉得眼前的真绪似乎更加甜美。

“别、别只盯着我看啊……味道怎么样?”

“好吃。”只是简短的两个字的评价,对方脸上的喜悦完全掩藏不住,凛月又补了一句,“很甜。”

“觉得好吃就太好了!”

“ま~くん不来尝尝吗?”

凛月作势掰下一块,递过去,真绪摆了摆手。

“说是让我尝,这个其实是……”

虽然他本来不想告诉凛月,这个其实是自己专门做来给他的。嘴上突然传来的柔软触感把他的话全噎了回去,熟悉无比的甜腻味道扑鼻而来,毕竟是昨天把自己一整天关在厨房里特训,才能做出像样的巧克力。

他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凛月会吻自己,他已经尝过了无数个失败品,不得不承认,最后能够交出去的这一份,确实比先前的那些都要更甜腻也更美味。那个吻持续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巧克力美妙的味道,他对与自己分开的凛月的嘴唇,突然生出一份留恋。

“你、你突然做什么……”

回过神来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指触碰被对方嘴唇碰过的地方,好像还把舌头伸进来了,这样的亲吻好奇怪,但他不讨厌那种感觉,因为对方是凛月。

“这是回礼哦,巧克力是ま~くん做的吧?”

“是我……”

“对自己做的巧克力有点信心啊,还是说本来是打算把不好吃的东西硬塞给我吗?”

原来只是单纯地想要让自己尝尝巧克力的味道。衣更真绪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鬼,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表现一下对于对方迟钝却撩拨的无奈。

原本以为凛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鬼,不会明白巧克力的意义;倘若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也早就想好了拿义理巧克力的名头蒙混过关。

他没有想到凛月会吻自己,那个吻太过于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

“不过比起巧克力,果然还是ま~くん的嘴唇更甜嘛,要再来一次吗?”

哪想到对方突然又凑过来发出突击,吓得真绪急忙往后蹦了一下,一边挥着手脸颊通红地说“免了免了”,样子真是滑稽又可爱,惹得凛月笑个不停。

 

落下的叶子又长了回去,开春的时候,神社附近开满了漂亮的桃花。

那天真绪来的时候脸上戴了一块口罩,脸被遮住了大半。

“这是什么?”

凛月看到的第一个反应是把它扯掉,虽然真绪平时会纵容他,这次他的抗拒却显得毋庸置疑,他拽住了凛月的手腕。

“口罩,我有花粉症。”

开春是真绪的噩梦,从不愿意在这个季节出门,更别说去森林里,神社附近开满了漂亮的桃花。尽管提前吃过了抗过敏的药物,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感觉,仅仅是看到花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戴这个会怎么样?”

他还是试图想要摘去真绪的一次性口罩,看不见真绪的表情让他觉得莫名的烦躁。

“流鼻涕、打喷嚏,脸上还会起疹……”

他掰着手指头一项项列举后遗症,因为已经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的煎熬,所以显得轻描淡写,凛月也就嗯嗯啊啊地附和着。

真绪的声音藏在口罩后面沉闷了不少,不能说不喜欢,只是觉得不舒服。不仅如此,真绪今天似乎有什么在意的事,无论是说话还是听凛月说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时明明是自己在说话,到一半竟会反过来问凛月自己说到了哪里,让人哭笑不得。

“ま~くん是有什么烦恼吗?”

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前言不搭后语地给他复述一个蹩脚的三流相声。被戳穿的真绪还一脸“我明明掩藏的很好你都看出来了!”的诧异神情,他的目光停顿,似乎犹豫着该怎么跟凛月开口。

“啊我知道了,是谈恋爱了吧,ま~くん。”

“啊?”

“我知道啊,你们人类不都是要找那种,配偶?丈夫还是妻子什么的。”

“才、才不是呢!”

嘴上这么说着,一听到“配偶”这个话题,真绪的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不仅露在外面的脸颊烧的通红,连声音也结结巴巴说不利索。最开始只是开他玩笑的凛月突然涌现出了一种危机感,如果真绪真的交了女朋友或者有了好朋友,他会不会因为对方不接受自己就疏远他,毕竟他是妖怪,而真绪曾经说他不希望自己能看见妖怪,他只想过平凡的生活。

凛月一时间被自己思考的东西打得措手不及,但他咽了咽口水,故作平静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得了啊ま~くん,不过ま~くん长得也不赖嘛,早晚会找到啦不用瞒着我。”

倒不如说如果一直躲躲藏藏到最后被自己揭穿会很尴尬,凛月才发现自己对于真绪的交友甚至和别人的亲密关系显得有些抗拒,但承认这些会让他感到很狼狈。

“所以都说不是……那个。”

真绪似乎下定决心的样子,他的目光变得惆怅,手撑在外廊上看着废弃神社的室内,是一片悠悠的黑暗。

“他们说,这几天就要把神社拆掉。”

他沉闷的声音最后还是从口罩的那一侧传了过来,凛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入夏的时候是要建造发电站还是工厂什么的吧,毕竟森林里土地很广阔也很便宜。”

自己和凛月坐在的地方,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别人用钱币换来的私有财产。凛月近来在早晨偶尔醒来的时光,也看见了到这里来对着这个神社上下打量指指点点的成年人,他们看这座神社的地方就像在看一件美丽的商品,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之后凛月要去哪里呢……之类的,在想这种事。”

“毕竟已经在这个神社住了很久,被拆掉的话就无家可归啦。”

“是这样啊。”

“ま~くん是在担心我吗?”

虽然带来的消息并不让人感到愉快,真绪十足惋惜的反应却让凛月打起了精神。

“那是当然吧!你看,如果没我照顾你的话,在别的地方,你要怎么活下去啊?”

确实没有酒喝,过分饥渴的话他可能不得不依靠吸食人血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但是办法总是会有,他可以隐约感觉到,不仅仅是为了这种肤浅的理由,真绪才会显得难过。

“嗯哼,要怎么活下去啊——”

他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日后没有真绪也没有人来给自己送来吃喝,那样的日子确实挺让人消沉。这边这个明明是当事人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绪顿时感到气不打一处。

“我说,明明是你自己的事!”

“对啊明明是我的事,ま~くん反应过激啦。”

果然真绪的声音在口罩后面听起来很奇怪,或许是因为花粉症的原因,脸也有些红,他又被凛月的话噎了回去。凛月看着快要落下山头的夕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就这样吧,ま~くん改天再来找我。”

真绪又看了他两眼,交代了几句话,他把啤酒和食物留在了外廊上。离开的时候迎着夕阳,凛月坐在台阶上盯着他的背影,在纷飞的桃花瓣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几天真绪躺进了医院。

花粉症再加上发烧,挂了三天的吊水。明明医嘱已经那么明确还要跑去桃花林里简直就是自杀行为,幸好没有引发别的连锁过敏,可是喉咙有几天说不出话,更不能把自己很想去森林里的愿望表达出来,就算说了,也会被当做毫无道理的任性给拒绝掉。

他终于从这昏昏沉沉的三天解脱出来,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森林里。虽然二次感染引发的后果很严重,可是他还是觉得,他跟凛月如果现在不好好道别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还有未尽之言,不得不给凛月表达的心意。

他小跑着来到了神社的门口,戴着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像是一个来行凶杀人的纵火犯,他的喘息被一次性口罩给吸了进去,呼出的热气让鼻尖很难受。

已经被拆掉的神社是一副破烂不堪的样子。建筑物已经支离破碎,善款箱被打倒,里面的钱大概只剩下真绪那天投进去的一枚硬币就空无一物,麻绳和风铃倒在地上,这一切让真绪感到置若罔闻,他有些呆滞地站在那一具巨大的残骸面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喂,你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什么,是来找麻烦的吗?”

一个成年人用力地推了一把真绪的肩膀,他有些迷茫地扭过头,对方穿着西装革履,对自己是一副不友善的样子。

“你是镇上的学生吧,你们这个镇子真是麻烦,说服那么多保守派花了我多少钱,你该不会是哪家老太婆叫来找事的吧,没事的话就给我滚开,这里已经是我的地盘了。”

尽管男人讲出的话粗俗并且冒犯,真绪却仿佛没有听到的样子,他稍稍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脸,他觉得那张脸似乎比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怪物都让他觉得反感。

“那个,凛月……”

他想问凛月的下落,里面不可能埋了一个妖怪,周围也没有任何别的影子,那么凛月去了哪里,他临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要和自己道别一声,这些疑问都被他咽了下去,因为不管说什么都为时过晚。

“什么月?你们这些保守派总爱说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小孩子就早点回家去。”

真绪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张让人反胃的脸,他别开视线,看到树后躲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妖怪,他之前来森林里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他们,他们向自己的身旁投来厌恶却恐惧的目光,而这时候真绪除了叹气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就像是被绳索操控的傀儡做着应尽的义务。凛月该何去何从,今后要怎么生活?那他呢?

与生俱来第一次因为自己不同于别人的地方,自己曾那么厌恶着悔恨着。

但是凛月却对他说,这样的ま~くん就很好,这样的ま~くん才是ま~くん。

因为这样的ま~くん,我们可以相遇。

凛月时常对自己说,ま~くん很温暖,就像太阳一样。但他偷偷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对于与生俱来第一次接受自己的对方,对于就连自己最感到畏惧的地方也爱着的对方,他何尝不感受到被救赎的快乐。

等到这份感动,渐渐转化成了不可割舍,就连看对方做最普通的动作也足够让自己心跳。不知从何时开始,凛月才是成为自己无法放下的部分,只是他从来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告诉对方。

今后的自己,究竟要怎么样去生活呢?就连一个道别也没有,真是失败透了,衣更真绪。如果可以稍微试探对方会去的地方,哪怕是再见一面也是可以的吧。

如果能见到凛月的话……

“哦,欢迎回来ま~くん,等了你很久。”

“啊抱歉啊之前去森林找……诶诶诶诶诶诶!?!?”

衣更家长男的惊呼换来的是在隔壁房念书的妹妹一声“你去医院没把毛病治好吗!”的叱责。他“砰!”地关上门,对着自己房间里这位两秒之前还在想念的不速之客干瞪眼。

“等等凛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怎么进来的!”

“从正门进来的哦,没想到ま~くん家里也没人可以看见我,好无聊啊。”

“是啊我家也……不是这个问题!你不应该在神社吗!”

“被拆了我无家可归嘛,稍微向镇上的妖怪打听了一下ま~くん家就来了。”

“事先说一下嘛笨蛋!害得我……”

“嗯?”

后面一句话被淹没在了错杂的情绪里。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斗嘴,却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情绪,在以为凛月已经离开再也没有办法相见的时候,彻底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这样的认知让真绪此刻感到羞愧又尴尬,偏偏对方脸上揶揄的笑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视而不见的,真绪觉得自己的脸现在大概是红透了,他只好别开视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

“呼呼,ま~くん是想说喜欢我吧?”

“是……诶!?”

一脸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晚上想吃拉面了”一样把他的心思全部捅破,真绪却也看见了凛月烧红的耳尖。

那天他在那一片纷纷扬扬的桃花瓣里,想说却没有说的话。

“我也喜欢着ま~くん,想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就来了。”

突兀地闯入自己的生活,讲他身边的倒霉事全部都霸道地赶跑,然后这个大麻烦又毫无自觉地紧紧赖在自己身上,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推开。

“你啊……”

“不可以把我赶跑哦,ま~くん这个鬼畜,如果那么做的话,可就不光是被小妖怪缠上了,坐在你面前的可是妖怪里的大王。”

“说得简直就像强抢民女一样……”

“那样也不错,ま~くん就是我的女仆?”

“至少说是男的啦!你到底在这边学到了些什么东西……”

“倒是ま~くん需要把在床底藏小东西的习惯改掉了,托你的福知道了不少不想知道的ま~くん的性癖……”

“等!?别说出来啊!!!”

换来的又是隔壁妹妹对着墙的一击重拳,对方还装腔作势地大喊“妈妈!哥哥他脑子坏掉自己在跟自己说话!”,衣更看着在旁边噗嗤笑个不停的凛月,觉得不久前还在对这个人百般不舍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蠢蛋。

 

“话说回来我之前一直以为妖怪只能住在神社和森林里,如果能家养的话早说啊!害得我之前天天往神社跑。”

“是是,我也大概猜到了ま~くん误解了,其实我在哪里都没问题哦,是二十一世纪的酒吞童子。”

一边说着打开了一旁真绪放在地上的二十一世纪的漫画书看了起来。

“等等!你都猜到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之前还担心你不见了!”

“因为ま~くん一副要失去我了难受的要死的样子,所以就没有捅破。刚刚ま~くん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可以笑一年。”

“你!给!我!出!去!!!”

今后的日子看来再也不会感到寂寞。


---

二月份写的小料里的另一篇……正在做合集就也发一下吧!(。)合集中可能涉及之前那本小料中的两篇……毕竟是自己的私欲,希望已经花钱买了的人不要介意(土下座)

看在我这两本都几乎是成本价出售的份上(……)

评论(4)
热度(133)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言葬萤 | Powered by LOFTER